歌爾聲學專利之訴

　　蘋果、三星等客戶的貢獻值仍在快速提升，但對於重大客戶的高度依賴以及核心專利缺失難題，一直是歌爾聲學的軟肋。如果沒有重大創新，無論蘋果還是三星，都很難單獨支撐其后續成長。

　　依靠藍牙耳機代工起家的歌爾聲學，順利沖到規模全球第二的位置，但當它靜下心來打算玩點技術的時候，獨佔MEMS麥克風市場半壁江山的樓氏電子看不下去了，打響了對前者的狙擊戰。

　　4月3日，歌爾聲學就與美國Knowles Electronics，LLC（以下簡稱“樓氏”）相關訴訟情況進行披露，在 ITC 立案審查后，伊利諾伊州北部地區法院中止訴訟程序，歌爾聲學向美國專利商標局提出專利無效請求，請求其宣告樓氏兩項專利無效。

　　雙方交火的起點在去年。2013年6月21日，樓氏在美國伊利諾伊州北部地區法院，對歌爾聲學及其全資子公司歌爾聲學電子（美國）有限公司發起了涉及微機電系統MEMS麥克風產品的專利侵權訴訟。

　　而與此同時，歌爾聲學作為原告，起訴被告之一濰坊三聯家電有限公司（下稱“濰坊三聯”）和被告之二樓氏電子（蘇州）有限公司侵犯了其涉及MEMS麥克風產品的5項專利權。值得注意的是，樓氏公司正是樓氏在中國的MEMS麥克風制造工廠。據了解，歌爾聲學除了要求兩被告停止侵害原告專利權的行為外，還單獨要求樓氏電子（蘇州）有限公司賠償其經濟損失累計1.7億元。

　　歌爾聲學與樓氏均是全球MEMS麥克風的主要設計與制造商，兩者制造的該種類產品均在中美境內有所銷售、使用。但從2013年5月起，歌爾聲學發現濰坊三聯和樓氏公司未經其同意，擅自制造、銷售、使用侵犯其專利權產品。指責濰坊三聯銷售的手機中使用的MEMS麥克風產品為樓氏公司所生產並銷售，該產品侵犯了歌爾聲學5 項專利。

　　歌爾聲學除了對樓氏的起訴行為作出回應稱，同時為了打消國內資本市場對其的懷疑，還格外表示，經過初步分析，公司銷往美國的MEMS麥克風佔公司整體營業收入比例較小，本訴訟不會對公司當期財務狀況及經營成果造成重大不利影響。

　　依靠蘋果、三星等企業的訂單，歌爾聲學可以保持穩定的增長，但如果放眼長期，想要縮減成本以得到一個更好的毛利，就需要歌爾聲學自己生產MEMS及ASIC芯片。但是商業產品不僅對產品性能要求非常高，同時，還要求產品價格非常低廉。歌爾聲學如果要在產品中封裝自己的芯片還存在一些困難：首先是客戶是否許可，其次產品技術是否成熟以及專利壁壘問題。

　　歌爾聲學成立於2001年，7年后的2008年5月在A股上市。歌爾聲學上市之初，董事長姜濱家族隻有20億元身家，而到了2013年，他們以近300億元身家成為山東首富。

　　歌爾聲學的快速成長，離不開智能終端近年來井噴似增長推動。2012年，公司營收72.5億元，同比增長77.9%﹔淨利潤9.1億元，同比增長72.1%。今年半年報顯示，公司上半年實現營收36.7億元，同比增長43.86%﹔淨利潤4.8億元，同比增長52.65%。

　　迅速成長的歌爾聲學一直都想把產業鏈的三個環節打通，但直到目前為止，歌爾聲學的主營業務依舊停留在芯片封裝層面，終端產品也還只是單一的藍牙耳機，屬於典型的IDM整合元件制造商。

　　芯片是歌爾聲學一直想涉及的領域，但與這個領域的霸主——樓氏相比，歌爾聲學隻能算是初出茅廬。

　　放雞蛋的籃子

　　正是專注大客戶成就了歌爾聲學今日的輝煌。

　　平安証券的一份調研報告形象地道出了歌爾聲學業績持續增長的根源。作為國內電聲元器件龍頭，歌爾聲學的主要客戶包括蘋果、三星、索尼、微軟等國際一流企業。

　　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影響到歌爾聲學的業績，但公司戰略調整並沒有放到產品層面，而依然專注於電聲元器件的設計和生產，只是對客戶的要求進一步提高。正是這種“放棄風險性高的小客戶，抓住大客戶”，使其抓住了蘋果、三星這些后來主導智能手機風潮的“大魚”。

　　事實上，作為歌爾聲學主營業務的MEMS系統跟其他芯片不同，並不是研發成功、設計成功、驗証合格就可以正常投入生產。MEMS系統的生產與設計有非常緊密的聯系。

　　如果要生產出最終的芯片產品，需要有代工廠的配合和加工。而且MEMS系統產品的工藝非常復雜，變化也很多，所以就需要代工廠與設計公司密切的配合。這在一定程度上保証了歌爾聲學和蘋果、三星等大魚合作關系的穩定性。

　　然而，主抓大魚就意味著歌爾聲學的經營風險集中性提高了，這就相當於把所有的雞蛋放在了一個籃子裡。

　　盡管歌爾聲學與其大客戶存在長期穩定的合作關系，但如果歌爾聲學在產品質量控制、認証、交期等方面無法及時滿足客戶要求，將使客戶訂單發生一定波動，公司在一定程度上面臨著客戶集中度相對偏高的風險。

　　2013年9月11日，蘋果公司發布了手機新品iPhone5C和iPhone5S。當日，備受各大基金青睞的歌爾聲學，開盤即大跌超過8%。

　　業界認為，這是受蘋果新機低於預期的影響，主要依賴客戶蘋果銷售得少了，歌爾聲學自然很難獨善其身。除此之外，不僅蘋果新機低於預期，整個智能手機發展環境也已趨於飽和，歌爾聲學的成長空間正在被壓縮。

　　這種判斷似乎戳中了歌爾聲學的軟肋。作為蘋果產業鏈上的公司，歌爾聲學目前已成為全球頂尖的微電聲元件廠商。

　　在客戶結構中，蘋果、三星已經成為公司前兩大客戶。2013年兩大客戶為公司營收貢獻的佔比分別為19.59%和13.51%，而公司前五大客戶佔比超過了50%。

　　雖然三星、索尼等客戶對歌爾聲學收入的貢獻仍在快速提升，但智能手機高端、低端領域均已局部飽和。如果沒有重大的創新，無論蘋果還是三星，都會面臨增長的瓶頸。

　　翻越專利壁壘

　　歌爾聲學主營業務包括電聲器件和電子配件，主要面向全球市場。2013年以來，全球經濟正在緩慢恢復，但各地區經濟恢復程度不一，新興市場國家增長速度放緩，可能導致消費者購買意願減弱，從而影響消費電子產品的銷售，影響公司業績。

　　同時，歌爾聲學所處的下游消費電子產品集中度的提升，導致電聲行業客戶壁壘逐漸提高，這就要求廠商具有快速反應能力。隻有那些規模大、技術實力強、具備垂直整合能力和設備配套能力的企業，才能強者恆強。

　　樓氏在基礎專利方面的布局非常深，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其中大量專利是環環相扣的。從此次歌爾聲學和樓氏的糾紛來看，樓氏要起訴專利侵權非常容易，因為基礎的專利都在樓氏手裡。

　　歌爾聲學如果想繞開樓氏的外圍專利重新布局，異常困難。“你能想到的，人家早就都想到了。”賽迪顧問股份有限公司微電子咨詢事業部總經理郭鵬介紹，現在國內的技術跟國外相比，尤其是MEMS差距都很大。惠普MEMS噴墨打印頭很便宜，但是國內目前還做不出來，如果做出來了，也可能因為國內相關產品價格高而無人購買。

　　“微電子行業，表面看高端大氣上檔次，但真正做這個行業的人做得很累，做硬件產品都是實打實的。”在郭鵬看來，國外這些大廠商的專利壁壘已經搭建的很完善了。都知道專利技術重要，但突破起來異常艱辛，企業都是叫苦不迭。國內最需要的核心技術是芯片，但核心的芯片全都要從國外採購。如果想要避開國外巨頭的專利，就意味著企業要花出比當時研發這個產品更多的精力。

　　“翻越一座壁壘遠比搭建一座壁壘困難得多。”郭鵬對此也很無奈。MEMS研發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大部分企業都很艱難。“北京有一家做MEMS的科研企業老板連續投入5年后改行做了房地產，因為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燒”錢燒到什麼時候才能“燒”出產品、燒出利潤。”

　　在法國流傳過一個說法，做MEMS的企業至少得經歷3次CEO的更換，經過幾代管理團隊的努力，才能研發出一個合格的產品。

　　有一家中國台灣公司，為了做MEMS慣性傳感器，花了很多年的時間去研究如何繞開國外的專利，但直到公司破產也沒能成功。不是他做不出來，而是做出的產品會因涉及侵權根本無法銷售。

　　山寨和仿制

　　“歌爾聲學和樓氏之間專利糾紛的深層次問題，是大的生存環境之爭。”中國科學院微電子研究所副所長陳大鵬說。歌爾聲學的市場剛剛做大不久，樓氏就坐不住了開始狙擊歌爾聲學，意圖把后者消滅在搖籃裡，但這並非只是消滅一個競爭對手那麼簡單。

　　國內企業科技創新能力不足，這是不爭的事實。雖然政府不斷在推動科技創新，但是實際結果並不如預期的理想。當然，這並非某一家公司的問題。

　　中國的科研體系鼓勵科技人員把專利和知識產權轉移給企業，讓企業有知識產權和專利，但企業領導人卻需要權衡這麼做的收益及風險。如果企業自身研發能力比較弱，不是所有專利都能接收，需要有可以消化吸收的隊伍。

　　中國科學技術部、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都有規定，科研人員可以通過專利技術轉移轉化獲得企業股份。但是實際上這並不容易實現，因為“在審計的時候，這種行為屬於國有資產流失。”陳大鵬說。

　　科研院所及高校作為知識的產權地，有沒有企業去承接專利？如果有人能承接這個專利，就能消化吸收並提供可以支持繼續研發的收益，但是現在大部分的企業不具備這個實力，而是更樂於去做來料加工的低端工業。以至於在中國電子行業，山寨和仿制國外專利產品成為主流，原創的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產品非常少。

　　企業沒有太多的資源投入去培養自己的研發隊伍，也沒有足夠的研發人員去承接別人的專利。如此之多的復雜問題使歌爾聲學遭遇了樓氏的專利之爭。

　　而這只是大環境中的一個案例，反應的是體系之間的碰撞。企業隻能在低端的加工鏈上掙扎求生。

　　歌爾聲學從銅絲繞線圈，幾分錢的利潤起家，到買進國外的芯片進行封裝做MEMS麥克風。隨著芯片不斷更新換代，歌爾聲學的進貨成本也逐步提升，同時在產業鏈下端，因為歌爾聲學沒有定價權，所以公司利潤不斷被下游廠商蠶食。夾在中間的歌爾聲學兩頭都被擠壓。

　　“核心芯片在國外，產品出口國外。表面上是一個市值很大的上市企業，但很大程度上做的卻是來料加工。”陳大鵬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