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主義著作的版權紛爭

　　“馬克思主義檔案網（MarxistsInternet Archive）”是一個由志願者維護的非營利性網站,建於1990年，是目前全世界最大的馬克思主義數字文本生產商之一。網站致力於為左翼作家和思想家服務，多年來運營順利,然而最近卻收到一封電子郵件，被要求“撤下網站上數百部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否則“將面臨法律后果”。這封郵件來自一個小型出版商Lawrence&Wishart。這是一家曾在1950年代出版過《毛澤東選集》英譯本的左派出版商。Lawrence&Wishart堅持認為自己擁有超過50卷英文版馬恩著作的版權。

　　不少人認為，這種做法實在太缺乏同志般的情感了——居然有人會動用知識產權保護法這種如此具有資本主義色彩的工具來迫使馬恩著作從網站下線！值得注意的是，遵從這項檔案下線要求的最后期限是2014年五一國際勞動節前夕。該檔案網站認為，馬克思和恩格斯在精神上屬於全世界工人階級，從這點而言，他們著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馬克思肯定希望自己的思想能夠最大可能地得到傳播和產生影響力——他可不會為了錢。

　　圍繞馬克思著作在線控制權的這場爭端可謂發生在一個歷史性時刻。2008年的金融危機動搖了人們對於全球資本主義的信心﹔隨著時間推移，馬克思的大名也不再和蘇聯的遺產緊緊聯系在一起。因此，馬克思主義思想在當下已經產生新的意義。法國經濟學家托馬斯·皮克迪（ThomasPiketty）最近的暢銷書《21世紀資本論》（Capitalinthe21stCentury）也追溯了馬克思研究財富不平等的歷史趨勢的著作。

　　盡管如此，根據出版社執行主編薩莉·戴維森（SallyDavison）所言，目前幾乎無法期待Lawrence&Wishart出版社能夠貢獻一個大家喜聞樂見的馬恩著作網絡版本。出版社的目標是將這50卷馬恩著作制作成一個數字版本出售給各類圖書館，以取代過去的印刷版，數字版的價格大約為1500美元。數字化戰略是目前出版社的生存之道，也正在談判中，因此要求馬克思主義檔案網把相關著作下線。

　　然而，Lawrence&Wishart維護版權的做法並不得人心。出版社已經收到超過500封指責郵件，很多郵件言之鑿鑿地批評道：“你們居然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左翼出版社。”此外，一封搜集了4500多個簽名的請願書，明確反對出版社主張馬恩著作版權的做法。請願書指明，馬克思和恩格斯也是“終其一生反對資本主義的壟斷、起源以及私有財產”。對於出版社不知不覺扮演的“壓迫者”形象，戴維森女士表示無法理解。她也引用馬克思的話來維護自己的立場：“我們並非生活在一個‘人人共享一切’的世界﹔如馬克思所言，大意為——我們創造自己的歷史，但並不在我們自由選擇的情況下。”

　　Lawrence&Wishart出版社質問：人們是否真的認為，出版人士不應該對自己辛勤勞動所產生的內容主張所有權，比如一項在1960年代由前蘇聯啟動的、歷時30多年才全部完成的馬恩著作龐大的翻譯和注解工作。出版社官網的一項聲明中指出：批評者們自身也不具備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傳統，他們的激烈反應只是印証了一種消費文化——希望免費獲得知識和內容而並不顧及出版社、編輯和作者等文化工作者是否獲得了相應回報。聲明還指出，許多馬恩著作，包括敦促“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的《共產黨宣言》等，其實還是可以在許多網站上免費查看和下載的。戴維森女士認為，出版社方面提出下線要求的50卷著作是學術著作，其中包括馬恩之間的通信等一些歷史檔案，這些內容（憑什麼非得免費），畢竟也不是直接影響左翼革命活動。

　　引發爭議的50卷作品的版權由三個出版商共享，分別為前蘇聯時期的Progress（目前已經不存在）、曾經為英國共產黨官方出版機構的Lawrence&Wishart、美國紐約的出版機構InternationalPublishers。而回過頭來再看馬克思主義檔案網，其按要求撤下的一部分馬克思主義著作主要為馬恩早期的哲學和經濟學著作，以及馬克思主義思想形成以前的筆記和信件，網站本身仍然擁有來自政治理論家和經濟學家的豐富的馬克思主義資料，涉及40多種語言，數量大約為20萬份。

　　俄亥俄州托萊多大學專門研究共產主義歷史的教授彼得·萊恩博（PeterLinebaugh）認為，馬恩著作的廣泛英譯是鼓舞人心的工作，他因此對推動英譯工作的人士懷有崇高敬意。萊恩博表達了對Lawrence&Wishart出版社的失望，認為出版社把馬恩著作分為“重要的”和“世俗的”兩部分，是值得商榷的。對於馬克思主義檔案網最終按要求撤下部分馬恩著作的結果，萊恩博總結道：“這是資本主義的勝利，讓小魚們互咬對方。”編譯 黎文

　　（原文刊登於4月30日《紐約時報書評》）